金谷园歌

国丧三年，禁一切宴乐婚嫁，大行皇帝遗诏，‘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将嗣君和臣子的守孝期缩短为二十七天。归三夫人以下至少使，郗韶也在出宫之列。

成夫人诸事繁忙，将此事交给了三叔母，三叔母见郗韶异母弟都还年幼，命长子郗植与郗郴堂兄弟二人去宫门口迎接，自己陪着三叔母在门口等候，郗棠、郗纭与郗韶几位弟弟站在二叔母三叔母身后，一家人翘首以盼。

郗植、郗郴骑马在前，为郗韶车驾开道，马车停在府门口，侍女搬来马凳，郗韶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

她一头扎进母亲的怀中，呜咽出声，“阿母。”

二叔母老泪纵横，“我的儿。”

母女分别又重逢，三叔母被两人温情感动，一时也眼泛泪光，郗植、郗纭一左一右扶住母亲，“母亲。”

郗郴上前，安抚两位叔母，“二叔母、三叔母，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进府之后，众人先向郗太傅请安，郗太傅看着平安归来的郗韶，慈祥道：“回来就好！你要多多陪伴你母亲，她为你担心，吃不下也睡不着。”

郗韶泪眼婆娑，“是，大父，孙儿知道。”

向郗太傅请过安，三叔母便要回府，郗郴送三叔母，命郗棠送二叔母与郗韶回东府。送完人，郗棠就要离开，郗韶却叫住了她。

“十二妹妹，我有话对你说。”

内室静谧，唯有姊妹二人，郗韶开门见山，“你猜的果真没错。”

郗棠‘哦？’了声，“卫皇后同陛下说了什么。”

“我听了你的叮嘱，自请去陛下身边侍奉，在陛下驾崩的前几日，忽然召见皇后，还屏退殿中宫人，我觉察有异，留了个心眼，在窗下偷听。”

“大行皇帝，召见卫皇后？”郗棠有些吃惊，她以为会是卫皇后不甘心失败，对皇帝说了什么，却是皇帝召见卫皇后。

“陛下唤皇后小名，阿雯，或许是人之将死，他请求皇后原谅他。皇后说，如果想让自己原谅他，就让赵贵人殉葬，将皇太子交给她。”郗韶的声音很轻，带着震撼后，深深的艳羡。

郗棠明白了。

“陛下病糊涂了！”大好制衡局面，毁于一时儿女情长，大将军独掌大权，对另外三位辅臣而言，是灭顶之灾，郗棠感到愤怒。

郗韶看了一眼郗棠，“陛下犹豫不决，卫皇后向陛下请求殉葬，她说，她不是个好人，仗着陛下的宠爱的罪过很多人，与其活在世上，受人欺辱，不如随陛下而去，九泉之下，也有陛下护着她。”

卫皇后的一番话，对于病重神志不清的帝王而言，是种莫大的刺激。

这就是前世皇帝做出错误抉择的原因吗？

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皇帝很明白，自己死后，皇太子年幼，不能驾驭群臣，权柄注定旁落，外戚也会趁机而起。如果一切不能更改，交给大臣还是外戚，又有什么区别？

给他的阿雯又如何？

她可以用这份权力，保全自己。

得知一切真相，郗棠合上眼眸，心中百感交集，良久，她睁开眼睛，盯着郗韶，“三姊做了什么？让陛下回心转意？”

郗韶慢条斯理坐下，“卫皇后走后，我在陛下床边哭泣，陛下问我缘由。我向陛下讲述了戚夫人故事，说自己无意得罪皇后，自己一死微不足道，恐出宫后，连累家人。”

入宫之前，她特意打听过皇帝的身世，他的生母贞少使身份低微，生下他不久，便被宠妃毒酒鸩死。

母亲，是他心中柔软。

也许，他也期盼过，可以有人制衡得势的宠妃，救下他的母亲。

可是没有。

郗韶向皇帝讲述自己身世，父亲早亡，和母亲相依为命。

半真半假，真情掺杂诱骗。

“陛下是天下的君主，妾愿意折寿二十年，换陛下早日康复。”

皇帝轻笑出声，泪水却顺着眼角滑落，“天下哪来不死之人？”

“妾请为陛下殉葬，只求能保全母亲。”郗韶再提起母亲。

皇帝摇头，“出宫吧，和你母亲好好生活。”

人，多的是无能为力与遗憾。

“他弥留之际，一直叫着皇后的名字，卫皇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郗韶轻笑了下，似乎在讥讽皇帝被她骗过的愚蠢和皇后无能的愤怒。

郗棠低着头，猜测皇帝的用意，是真的为三姊亲情所感，还是看出了三姊所为背后用意，最终选择了保留制衡局面？

那都不重要了。

“三姊保全了咱们家。”

郗韶扬起下巴，满脸得意。

大行皇帝从登基开始便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寝，去岁已大致竣工，只剩下些收尾打扫的细枝末节。常陵在北邙山下，此去不过百里，大业数代先君均按昭穆葬于此山附近。

天子出殡，新帝相送，百官扶棺。

出殡当日，随着黄门鼓吹三通，钟鼓大鸣，一面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