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歌

郗桐先归家报信，郗父先往兵部交还兵符，交割完公事，才回到府邸。

得知长兄归家，三叔郗畚早早过府，与六叔郗穆等候在大门外，郗棠与成夫人、二叔母、三叔母一干女眷二等在二门，成夫人心急，屡屡派郗郴出门查看。等了许久，才见两位叔父簇拥郗父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成夫人喜出望外，匆匆步下台阶，“伯鸣！”

郗父直奔成夫人而去，“夫人！”

夫妇执手相看，泪光闪动。

两位叔母微微屈膝，向郗父致礼，郗父颔首还礼，郗郴与郗棠上前，向郗父问安：“父亲！”郗韶、郗纭、郗霖等亦向郗父问好：“伯父！”

“伯鸣，先更换衣物，向父亲请安吧。”成夫人提醒道。

众人在郗太傅正院厅外等候，郗父匆匆更换过衣物，便赶到正院，众人依辈分齿序站定，郗父与成夫人站在最前，三叔夫妇在郗父左后，六叔立于郗父右后，男左女右，郗郴同辈中男子最长，立于左起第一，郗霖次之，郗韶为诸女郎最长，立于右手第一，次之郗纭，再者郗棠。

一行人循序进入正院，郗同搀扶着太傅从内室走出，服侍他在上首坐下，便悄然退至一旁，垂首侍立。众人恭敬向郗太傅行礼，“父亲/祖父。”郗太傅斜倚凭几，望着向自己行礼的儿孙，目光柔和平静，“在家里，这些俗礼就免了吧，都坐！”

“是，父亲。”

众人依次落座，郗棠刚在父母身后坐定，郗太傅便朝她招手，“元元，过来，到大父身边来。”郗棠看向父母，郗父首肯道：“既然祖父要你过去，过去便是。”成夫人也点头，郗棠这才站起，走到郗太傅身边，端正跪坐。

“伯鸣，你在青州，辛苦了。”郗太傅看向郗父，郗父立刻直起上身，“父亲，这都是孩儿应尽的本分。父亲与三弟在朝中筹谋，才是辛苦。”被提及的郗畚也直起上身，“兄长！若无兄长在外，大事焉能进展如此顺利！兄长辛苦！”

郗父与三叔相互恭维，郗太傅沉默不语，郗棠不动声色，将父亲与三叔言行尽收眼底，她悄悄端起一盏茶水，奉上太傅跟前。郗太傅接过茶盅，捏在手中，迟迟不送到唇边，郗棠敏锐察觉到，祖父手中茶杯表面那圈细微的涟漪，正在逐渐扩大。

郗太傅猛地将手中茶杯掷了出去，众人被吓了一跳，唯有垂首侍立，事不关己的郗桐，与提前察觉，有所防备的郗棠不为所动。

“够了！我还没死呢！”郗太傅暴喝一声，郗父与郗三叔顿时收声，齐齐向太傅请罪，“父亲息怒！”

郗太傅强压怒火，“女眷与小辈都先出去，元元留下。”

几位夫人相视，依令而出，屋中只剩下郗太傅与郗父、三叔、六叔，还有郗棠五人。

郗太傅看向郗父，开门见山，“伯鸣，我知道，你心中不服，为何你是长子，此等大事，我为何不与你商议，只与叔承谋划。你也不必迁怒叔承，他事前和你一样，并不知晓，起事前一夜，我才告知他。”

“父亲！”郗父被郗太傅说穿心事，顿觉羞愧，得知三弟也同自己一样，他又看向三叔，语带歉疚，“叔承...”郗畚坦然，似乎已经习惯，“兄长！”郗父惭愧低下头，“父亲年事已高，还如此操劳，是孩儿无能！”

郗太傅冷哼一声，“你是无能，可幸好，你生了个好孩儿，为我分忧。若无元元，你我皆为大将军鱼肉！”

“父亲！”郗父惊愕的看向郗太傅，又看向郗太傅身侧的郗棠，“父亲何出此言？大将军虽然跋扈，倒也不至于...”

郗父并不赞成郗太傅铤而走险，为一时权势，赌上百年族望，即使功成，亦进退两难。皇帝总会长大，权臣如何能全身而退。不如以退为进，大将军跋扈，不过一朝一时，总有尽时。

“父亲焉知大将军没有诛除郗氏之心？”郗棠一句话，便将郗父噎住，“昔日霍光与上官桀、桑弘羊，难道不足以为警？父亲是愿意相信大将军，还是相信自己握住的权柄？当然是后者，不是吗，父亲？”

汉武托孤四大臣，霍光杀同为辅臣的上官桀、桑弘羊，上官桀与霍光为姻亲，上官桀之子迎娶霍光之女。

霍光杀上官桀、桑弘羊，是因为政见不同。郗太傅与嘉太尉除去大将军，则是为了生存，蒸蒸日上，眼见将不受任何牵制的大将军，无论是谁，都会惧怕。

郗棠无法理解，为何先帝留下相互制衡的四辅臣，还要留下与大将军联系紧密的卫太后。大将军独大，辅臣制衡的局面终有一日会被打破，社稷动荡，家国不安。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托孤大将军一人？

先帝果决一世，为何到了最后，优柔寡断，不能狠心决断，在大局与私情之间摇摆不定。他只爱他的妻子，忘却了天下万民。这样的人，不配做一位君主。

“元元，你可知霍光下场？”郗父反问道，固然应该杀了大将军，但接下来摆在郗氏面前的道路，更加艰难。辅臣更进一步，就是权臣。

郗棠十分平静，“霍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