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歌

第72章 位极人臣(第1/2页)

风吹灭未央宫中烛火,偌大的宫室顷刻间遁入黑暗,天边白光照亮郗棠眼中狠戾。她想起祖父跪在宣室宫前,声泪俱下,“陛下乃天子,太后是女君,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要说让臣的女孙殉葬,就是要臣满门,臣,也绝无半分怨言。”

白绫缠在郗棠脖子上,屠刀悬在空中,郗太傅,文皇帝亲命辅佐先帝的国家老臣,不得不跪在宣室宫前,老腰佝偻,头一下一下磕在青石板上,直到鲜血淋漓。

卫太后的凤履精致,她居高临下,俯瞰卑微的臣子,临到末了,才假惺惺命人搀扶起郗太傅,“太傅言重了。”

祖父郗太傅,曾经为国出征,曾经安抚百姓,曾经维护过权柄不稳的先帝。他为大业的天下,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可到老了,却是如此下场。可看着与自己同朝为官的嘉太尉,已经幽禁在府,满门…或遭屠戮……

君主的威严建立在他们的恐惧之上,权柄锋利以他们为鱼肉。

大将军与卫太后,凭什么?凭生的好,凭皇帝私情?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先帝,又焉能对她郗氏如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是不想死,又如何?

该死的,为什么不能是他们?

郗棠用力,卫太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太后,去死吧!连带着你的卫氏、你的舅父,你女君的威严与权势,通通去死!”

所有威胁,她都将铲除,一个一个,直到,再没有人可以,主宰她的生死。

两声重物落地声音一前一后,殿门关闭,闻琰摸索找到火石,点亮烛火。

就着微弱光亮,闻琰发现殿中血流遍地,多了两具尸体,方才挟持闻琰的内侍,已经全部倒地,咽喉伤口整齐,一刀毙命。

而本在殿门口的嘉晏,不知何时走到了郗棠身边,他伸出手,温柔擦拭掉郗棠脸颊泪水。

新城侯的目光那样温柔,他垂首,爱怜目光停留在郗棠面颊,右手沾染血迹,便用左手,他小心翼翼,像在擦拭什么不世珍宝。闻琰看的清楚,郗棠的目光毫无波澜,沉寂如一潭死水。那和看卫熙时的眼神,截然不同。

人活一世,不过为嗔痴爱恨。是缘是孽,无人得知。

“我们不会死的。”郗棠仰首,温柔的注视嘉晏,“卫熙也不会死的,是吗?”

嘉晏手一顿。

“你还要任性妄为吗?”嘉晏收回手,无奈道,“卫熙不死,谁都可以利用,打出如王俭的旗号。何况,你也看到了,他的选择。他不会因为你救了他,对他心怀感恩,而在暗中筹谋,颠覆你我。他分得清现状,知晓仇恨,不是任由你蒙蔽的孩童。”

卫熙若手甘愿做郗棠身侧的男人,温顺听话,依附于她,或许能留他一命。可是卫熙,怎么会甘心呢?

郗棠闭眼,“起码,不要让他身首异处,我不想看到他人头落地,让他干干净净的走吧。”

嘉晏背过身去,“他是你的夫婿,我们家不会管这件事。”

郗棠抬手,不顾闻琰在场,按在嘉晏小臂上,“我可以对着天上的神灵起誓,过去的一切,到此为止。”

嘉晏转过身,目光复杂,他望着郗棠,冷笑出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只要他不死,等你掌握一切,你还能将他接回你身边。我知道,是我的愚蠢给了你得寸进尺的机会,我亏欠你,我让我的亏欠被你知悉。可是你未免也太过分,真将我当做手心玩弄的傀儡吗?”

她这是敲诈,仗着自己的情愫与亏欠敲诈,嘉晏想。

留下卫熙,并不重要,他的生死,轻如鸿毛。大权已经在握,郗氏与嘉氏无敌于朝野。

可这是郗棠提出的请求,她利用自己的情感……底线一经突破,岂非日后都要为她拿捏?

郗棠的手无力垂下,她笑了。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你想一切回到过去,可是你想的过去,根本不存在。”郗棠望着嘉晏,泪如雨下,“我们的一生,本就毫不相集,我的爱与恨,全消散在那个月夜。我没有想过将你控在掌股之中,是你自己,你说你亏欠我。你自愿跳到我的掌心,现在又说自己是我的傀儡。子乐,我已经摊开掌心,你走吧。”

嘉晏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无法理解郗棠话中之意。

她早已经将前世一切忘怀,只剩下自己还做着举案齐眉的美梦?

没有爱,没有恨,自己满腔愧疚,在她眼中不过轻飘飘过眼云烟,伸出手,想要抓住的东西,是镜中花,水中月。强烈的恐惧,涌上嘉晏心头,他彻底慌了,比起无法回到往昔,出现了更可怕的局面,一切将要化归虚无。

像是当日,发钗刺入郗棠脖颈,她柔软的身躯倒在自己怀中,黏腻的鲜血大股涌出,染红自己的衣襟。嘉晏抱着她逐渐冰冷的尸体,万念俱灰,他想杀她,为了国家为了社稷,为了太子和将来。可当她真正死了,他又感到绝望。

如燎原大火轰轰烈烈烧过,只剩下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我…”嘉晏嗫嚅。

羁绊将要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