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歌

第92章 前线(第1/2页)

郗棠轻叹,率先开口道:“当年荆轲刺秦,借樊於期之头,取信秦王。今日,郗伯馨想借将军之头一用,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王副将冷哼一声,“我不借,难道将军就不取吗?胜败已定,我输了,任凭将军处置。我是个粗人,将军和我说话,也不必那么文绉绉的。”

“将军不是莽夫,明知克扣军资触犯军法,冒死也要抚恤士卒遗孀,可见将军高义。我知将军之义,特请求将军。”郗棠站了起来,向王副将作揖,“我有意改革士家之制,使士家子如寻常良民,不必再世代为兵,士家子可入朝为官,士家女亦可嫁良家。然,欲成此大事,必先取信天下,郗伯馨无才无德,亦无威望,还请将军借我项上人头,助我在军中立足。”

王副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改革士家之制’这几个字,如惊雷般在他耳边滚滚而过,他眨了眨眼睛,“将军所言属实?”

原本可以自行取走的人头,却如此大费周章,王副将实在不知郗棠之意。

郗棠深深拜了下去,“不敢欺瞒将军,我郗伯馨对天起誓,永不相负,如违此誓,我郗氏满门,不得善终。”

以全族起誓,王副将大为震动,他想扶起郗棠,手伸出去,又怕冒犯,立刻跪倒在地,“将军,将军请取我人头,我愿借人头,助将军取信全军。”

或许是士家苦楚终为人所见,又或许是改革士家之制的未来太过光明,这个从小生活在士家,父亲亡故,接替父亲入伍,打仗至今的铁血男儿,第一次淌下滚滚热泪,王副将跪在地上,呜呜哭出声,他哭的悲怆,似乎想将过去那些失去的悲痛全部哭出来。

郗棠听着王副将的哭声,心中不由泛起阵酸涩。

士家之苦,在亲眼目睹之前,郗棠也并未在意过。士家制度源自于高皇帝,收留无地流民,给予土地耕种,列为士家,替朝廷戍边。从军尚有一线生机,好过活活饿死。朱门权贵生活奢靡,而士家生活困苦,豪强之子为官做宰,士家子弟血洒疆场。

看到,就忘不了,记挂在心中,日夜难寐。良善作祟,让她生出改变之心。待在后宫的皇后,改变不了这一切,她必须站到朝廷上,才有机会。

幼女夭折的时候,长子恳求她不要再继续,会招致帝王猜忌之时,嘉晏声泪俱下,让她不要再继续逾越一个君主的底线时,她有过一丝一毫的迟疑,可那迟疑仅仅一瞬,她拒绝了停下。郗桐灭渝,在东境改革士家制度,改革增强了大将军的威望,也将外戚推入深渊。

不后悔,永远不后悔,郗棠永远不后悔。

王副将抹掉眼泪,“将军,还请将军,不要忘记今日之诺。我命不足惜,能助将军成大事,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希望固然渺茫,可有胜于无。

“将军妻儿家眷,我为你照料。部将属下,未反叛者,如我兄弟。”郗棠扶起王副将,许诺道:“我必不负将军。”

士家之制,源于战乱。天下大乱至今,已近百年,大业据五州之地,国力富强,统一天下,只在将来。前世,乱世终结在郗棠眼前,这一次,乱世会终结在她手中。假使天下再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朝堂再无争斗,父母亲人能幸福安乐,爱人能长命无虞。

即使死,她也能闭上眼睛。

鼓声停歇,飞鸟落回枝头,鸟鸣啾啾,清风过水,吹动郗棠下颌垂下系带,她抬手,军法官会意,展开竹简,向全军公布王副将等人所犯罪责,克扣军资、擅离军营、临阵脱逃,他一合竹简,“按军法,当斩。”而后将竹简双手奉上,傅栎接过竹简,交给公冶旼,公冶旼转交郗棠。

郗棠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尔等身在军旅,身负守土卫疆之责任,本当恪守军法,奋勇杀敌,报效天子。却临阵畏敌、擅离军营,不杀你等,不足以正军法。今日,全军将士在此,你等还有什么话要说?”

“罪人无话可说,将军所列罪行,却乃我所犯下,是我,违反军法!将军杀我,我没有半句怨言,罪人甘愿领罚!”王副将高声道。

郗棠面向众将士,威严训斥道:“本将治军,只有两个字,军法!无论官居何职,因何犯法,记住四个字,法不容情!这些人,就是前车之鉴。在场所有人,都要引以为戒!”

众人齐齐答道:“是!将军。”

刀起刀落,溧水被鲜血染红,郗韶不忍看,埋首公冶旼肩头,将士中有人面露不忍,有人泪眼朦胧,一切的情绪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而变得麻木,河畔一片压抑的死寂。郗棠的形象,也在这片厚重的氛围中,变得刚强、怖人。

她不是女人,是个母虎。将士们畏惧她,因为畏惧,所以遵从。

大军继续进发,大半月后,终于顺利赶到灵州云郡,与主力会和。大军在此修整,云郡长史奉命接待大军。郗棠与郗韶先去拜见祖父,郗太傅年老体衰,又有些水土不服,卧病在床,听闻郗棠先来见她,斥责道:“糊涂,太尉是三军之首,你的上官,怎么先来见我,先去见太尉。”

嘉太尉正为战事发愁,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