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歌

第119章 鸿门宴(第1/2页)

郗棠赶至中军大帐时,夜色已深,内外戒备森严,公冶旼最先迎了上来,对于郗棠的到来,她又惊又忧,警示般回首,看向营帐后,那一片黑暗之地。

她顺着公冶旼的视线望去,蛰伏在黑暗中的甲士,虎视眈眈,一双双眼睛,满怀杀意。

黑夜笼罩的天地一片寂静,唯闻巡逻士卒的脚步声与稀疏虫鸣,间或太傅起伏的咳嗽声,杀机暗藏于宁静,屠戮给予血脉骨肉,这就是权柄,沾满了鲜血,肮脏的权柄,可她不得不拿起这天下最低贱的东西。

挥退公冶旼,郗棠抬腿,迈入大帐。

浓厚的药味迎面而来,公冶旼传回来的消息没有错,太傅的身体的确每况愈下,现实督促她,必须在太傅去世前,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独立力量,可这又招来了太傅的忌惮。

太傅卧在病榻上,手边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药,他一直没有端起药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见郗棠来了,他有些惊讶,郗棠一步步走近太傅,伴随着郗棠的靠近,太傅端起碗。

“大父,药已经凉了。”郗棠走到太傅榻边,欲接过他手中已经变得冰凉的药,“我为你换一碗。”手伸出去,太傅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祖孙二人同握一碗药,僵持不下。

太傅因病浑浊的双目中,目光依旧锐利,却失了以往说一不二的威慑,他盯着郗棠,一言不发,郗棠望着太傅,缓缓松开手,嘴上却依旧提醒,“大父,药凉了,不能再喝了。”

“我还有几日好活呢,每天喝这些苦汤子,只不过为了你们,郗氏有多少人?嗯?”郗太傅端着药碗 ,问郗棠道。

郗棠想了想,“大父兄弟三人,有子六人,咱们家枝叶繁盛。”

太傅笑了声,“从几个人,到现在的枝繁叶茂,我们用了六十年,从枝繁叶茂到覆巢毁卵,只要一夕。当年,董卓要迁都洛阳,百官敢有不从者,一概处死,多少名门,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后来,我入仕大业,高皇帝命我辅佐文皇帝,我们郗氏受文皇帝大恩,因此跻身高门之间。可是高门,又如何呢?荀令君、杨主簿,东海孔氏,那个不是世家大族,四世三公,不一一为人所杀。我做了一辈子的人臣,担惊受怕了一辈子。”

这位历侍四帝的老臣终于说出他心中真正所想,恐惧,除了恐惧之外,再无其他。

君主拥有对臣子生杀予夺之权,臣下战战兢兢,唯君主之命是从。

“也许是见多了失败,在那个大好之机出现时,我竟然犹豫。失败的代价太大了,郗氏百年荣光,毁于一旦,我想到了东海孔家,想到了很多很多,那一瞬,我胆怯了。”太傅捏紧了药碗,那一日的恐惧仿佛重临心头。

“我没有想到,我的儿孙中,居然有如此胆大之辈,她居然暗中蓄养了死士。”太傅说到激动处,胸中痰涌,一阵剧烈咳嗽,手中药汁四溅,他全然不顾,依旧死死抓着那碗。

他看向郗棠,“你说出实话的时候,我很震惊,震惊你竟然有那样的见识。我也想起了很久之前,你出生那日,相师望气而来,对我说的那番话,‘兴我家者,唯有你’。我决定赌一把,赌上郗氏百年的荣光,赌上咱们家所有人的姓名,赌上一切一切。天命未必不眷顾我们,我们未必会输!”

要么急流勇退,从此远离朝廷,远离纷扰,要么拼死一搏,更进一步,可当年做官的本愿,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须臾几十年战战兢兢,全成场空,命由他人。太傅、太尉、司徒,谁会甘心呢?

郗棠轻抚太傅后背,替他顺了顺气,“大父,咱们家会赢的。”

“嬴?”太傅从过去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目光落到自己手中不剩多少汤药的碗中,他看向郗棠,眼中全然惋惜与遗憾,“元元,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儿身呢?你若是个男儿身,大父就可以放心将这一切都交给你了。”

他说的动情,老泪纵横,消失在面部褶皱中,“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有了夫婿、孩子,郗氏今日成果,就会为他人窃取。女孙,和孙儿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不走呢?孩子,为什么不走呢?”

郗棠深叹口气,“大父让三姊来,就是想让我走吗?可是我不想背负罪名离开,更不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等我再回来,想要战胜兄长,就更难了不是吗?我请战,是为了战功,是为了能够在大父离去之后,有立于郗氏的资本,这有什么错?可大父非但不允许我出战,反而忌惮猜忌我,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是个女儿?”

身为女人,一生都是困局。郗棠愤怒、困惑、不解,可却只能独自咽下所有情绪,她脸上依旧维持着从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女儿生来就要嫁人,离开家,而非夫婿上门居住,孩子分明是女人生的,却要冠上男人的姓氏。男人的天地广阔,而女人只能一辈子主内。我一出生来就是这样,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他们都说,这是圣人定下的礼,可为什么是圣人制礼,而非圣母?”

太傅默然,没有人能告诉郗棠答案。

“不婚嫁,就等同于失去臂膀,兄长有外家相助,而我无外援,稍逊一筹。若是婚嫁,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