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歌

气急攻心，激动之下，太傅捂着嘴一阵剧烈咳嗽，暗红血迹从指缝渗出，郗桐面露愧色，‘扑通’跪倒在地，郗棠慢悠悠跪下，冷静查看太傅的神情。

过了很久，太傅才缓过气来，这位耋耄之龄的老人被今日发生的种种，打击的泄气，他指着帐门，对郗桐道：“出去！”郗桐还想说什么，担忧的看了一眼身后郗棠，太傅厉声呵斥，“滚出去!”

郗桐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郗棠，低声道：“我就在外面。”

太傅绝望掩面。

待到郗棠离去，太傅问郗棠，“你二兄，也是你安排的吗？”

郗棠摇头，“没有。”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郗桐，郗氏的家事，不能用郗氏自己人，尤其是二兄，他在祖父身边长大，由祖父教养长大，没有人知道他会做怎样的抉择。

“那你原本打算做什么？”太傅声音低沉，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郗棠的回答令他心死，“嘉二公子在这里。”

退，太傅不会放过她，只能铤而走险一搏，她相信公冶旼，也相信那些将领都是聪明人。退一万步而言，若真的控制不住局势，她只能挟持太傅，然后求救于嘉晏。通过嘉晏，见到太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没有绝无纰漏的局，郗棠只能尽可能让自己的胜算变大。

“大父不就是为了郗氏吗，你也不想看到郗氏覆灭吧，我也不想，不要逼我走到那一步。”郗棠面无表情，她了解太傅，太傅为了郗氏的未来，甘愿不服药而死，他最在意莫过于郗氏，这威胁的分量，在他心中足够重。

"你要帮外人对付你的家人？"

郗棠冷笑声，“大父现在提家人，不觉得可笑？我不是大父的家人吗？我只是要活下去，没有任何过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君要臣死，臣就要死，祖父要孙儿亡，孙儿就要亡。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没有我的家族的未来去死？”

她帮过，然后遭到了背叛。

固然被背叛、被抛弃、绝望了很多次，但她还是对家人怀揣着过一丝希冀，也许血脉相连，他们就和那些外人不同。

希望越高，跌下的时候，就粉身碎骨，她的五脏六腑都要摔碎了，渗出殷红的血迹。

她早就明白的，权力面前，没有人。

太傅望着郗棠，郗棠也望着太傅，这对祖孙唯一的默契，就是在争斗时，不留痕迹的忘却血脉相连的事实。太傅觉得，郗棠像是生来的权力家，她的决断、狠毒，都不像一个年轻的女郎所能拥有，皮囊下的心历经沧桑。

如果她是个男儿的话，郗氏交到她手中...

可惜她不是，太傅眼中流露出失望。

郗棠别过视线，“大父一定很遗憾，我不是个男儿，郗氏不能交到我手中，可现在不是大父想不想，而是大父必须这么做。自古，胜者为王，我就要做第一个，继承家业的女郎。”

太傅闭眼，幽幽道：“在你出生之前，帝都流传着一首童谣，‘月将升，日将落，女主昌，仿吕后。’前两句，是当日的周室谶纬，‘月将升，日将落，檿弧箕服，几亡周国’，褒姒亡幽王之天下，预言周室天命将尽，国家恐有弓矢之变。后面半句，是对未来的预言，将来天下会再出现一个女主，如同当年的汉高吕皇后一样。”

“高皇帝请相师旼负解谶，旼负说，天下会有一个女主。为了防范这位吕后一样的女主，高皇帝起，便不再重用外戚，外戚王莽篡权的例子还在眼前，谶言又在民间流传甚广。现在想来，或许那个命定的女主，另有其人。”

“我知道这个预言。”郗棠听说过这首童谣，前世她以皇后身份临朝，群臣反对，朝奏夜奏，案牍一车一车送到嘉晏的桌案前，他抱着心爱的永乐公主，握着女儿的手，一册一册，挨个画叉。

永乐公主年纪小不懂，一边画一边哈哈大笑，嘉晏看着她也笑。

画着叉的案牍送到中书，中书的官员领会圣意，留中不发，有言语过激的，下诏申斥。皇后临朝，很快她的兄长也被封为大将军，一时外戚风头无俩，而帮助嘉晏稳定局势的功臣，气焰被压制下去。

功臣当然不会甘心，不久后，傅桢就拿出了这首童谣。

“谶纬鬼神之说，不必在意。”郗棠说的风轻云淡，她如前世告诉嘉晏那般，告诉太傅，“天下事，在人心，若是天子不得民心，即便没有谶言，也会有谶言，鱼书狐言，不过因秦暴政，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人力而非鬼神之力。若天子得民心，所谓谶纬，不过是小儿童谣。”

太傅倏而问道：“你能得人心吗？郗氏，会臣服于你？世家大族，会承认你？女帝？你以为改朝换代就是那么容易。”

郗棠笑了，豪言道：“我不要郗氏的臣服，只要亲人不反对。至于世家大族，我也不需要他们的臣服，他们的臣服对于我而言没有丝毫价值。一个在州郡拥有大片土地，成群奴隶，自给自足的庄园世家，随时随地可以反对我，甚至不需要理由，因为我是个女人。我不是文皇帝，不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