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宦

第50章 东筵西散(二) [VIP](第3/4页)

是定了亲,人就有些傲起来了吧?”

阮儿花魁出身,尚且年轻,脂粉淡匀,比起一条街巷的鸨母,独有迥不犹人的雅姿,“瞧,眼看方举人四月里就回来了,云禾还傻头傻脑的哪样都不清醒。韩相公不来自然有道理,一则麽,人家新婚夫妻,不好撇下新妇往堂子里来;二则,要成亲的两个人,哪有见面的道理?还是讲究些的好,仔细乱了规矩,撞克了什么。”

倒提醒了四娘,肃穆端着两个眼往芷秋身上照探去,“秋丫头,数到眼前,你也就十天就过门了。平日里同姑爷来来往往的没个忌讳,你们两个平常关着门在屋子里做什么打量我不晓得?我说了多少回,你只是不听,如今临到跟前,你麽还是听我一回,一辈子的事情,留神点好,不要再同姑爷来往了,可晓得?”

众女皆面带嬉笑,将芷秋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我讲给他了,他说不信这些,我有什么法子?”

毫不客气地,云禾当众露了她的底,“姐,别装样子了,我都撞见几回了,分明是你赖在人身上不撒手。两个人呢,你挽着我,我搂着你,稍一个错眼就将唇贴在一处亲嘴。好几回,就当没人似的,将小桃良气得直怄,同骊珠抱怨了好几回。”

登时嬉声一片,闹雀儿似地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芷秋臊了个大红脸。肩撞着肩,脸贴着脸的脂粉堆里,倏然晃过一憔悴凭栏人,冷落在香闺里无人问。

那么多娇香软玉都在笑,独婉情像是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魂断了胭脂群,梦冷了红粉堆。如今听见嫁人的嫁人、当红的当红,唯她不上不下地卡在良贱两端,无个立足之地。

思来无趣,便神色恹恹地捉裙起身,冷眼睃了众人,“妈,我身上有些不爽快,先回屋了。”

倩影一去,阮儿欺身细语,“妈,这婉情还没刮剌上客?”

提起这茬四娘便恼得捶胸顿足,恨不得求天告地,“刮剌个鬼,连个打茶会的都没有!不过是一两银子的局,那些秀才相公宁可花四五两银子打露霜几个小的茶会,也不肯叫她作陪。我不知在熟客面前说了她多少好话,却不中用,现今除了早先那一百多两,一文多余的都没给我赚回来,我真是要亏到地缝子里去了!”

云禾时刻惦记着芷秋那枚珊瑚牌子的事情,一心认准是婉情偷盗,苦于拿不着贼赃,心里却十二分恨她,“妈,未必就这么白养着她不成?我们这几个,都是您一手教导着长大的,平日里谁不体谅您的难处,不都是打着十二分精神巴结客人?要我说,何苦吃这个亏?就将她卖到窑子里去,能回点本钱算一点。”

“我何尝没想过?可她那性子,真落到窑子里,还有命活?”

“她活不活是她的事情,您老又不是菩萨在世,犯得着操这个心?您白养着她,也不见得她就记您的好处,明儿还不知给您添什么堵呢。”

恰巧婉情还未走远,在廊下露听了一耳朵,只把心儿揉碎,万念俱灰,款蹙罗裙,举步悲怆。一路往垂花门内游去,且看园中朝花正艳色,簇开着满地蓝粉交杂绣球、千步不染尘的连翘,枝头独俏的白玉兰,攀了满墙的粉蔷薇……

尘世万千颜色,却无婉情开处。这厢暨至房中,恹恹捱至榻上,只觉口干,朝门外唤翠儿,“翠儿,倒盅茶来。”

原来因婉情没客,翠儿只不过混得两顿饭吃,不得个多余的赏钱银子接济家中,便愈发厌嫌起婉情来。

幸而因雏鸾婚事来得急,许多东西没个着落,小凤便许了几个钱央求了翠儿帮忙做一双鞋面子,眼下正在廊沿上做活计,听见婉情唤也作没听见,只不答应。

婉情低唤两声,脾气上来,拔高了嗓子,“翠儿、翠儿!小贱蹄子,你耳朵聋了?我叫你没听见还是怎的?!”

少顷,见翠儿线挽着鞋面子款步进来,也不瞧她,搦至圆案前倒了一盅凉水端到炕几上,“我劝姑娘消停些吧,何苦大着嗓门招人厌烦?要叫客人听见了,更说姑娘是个没体统的人。”

登时激起婉情一腔怒火,头上摸下来一根尖尖的银搔头就往她胳膊上扎去,“我戳烂你这个没王法的贱淫/妇!我是主子你是奴,岂有你说我的道理?!”

翠儿记名地翩着裙躲开,因指望不上她吃饭,便一改往日忍气吞声的样子,一肚子气尽数往外泼,“什么主子奴才的,大家的身契都放在那里,谁又高贵些不成?我又不是你家买去的奴才,不过是妈妈买我来,搭上你混口饭吃。如今且不说在你这里混不上一口好的,倒叫你打来打去的,凭什么?”

“就凭你是妈买来伺候我的丫鬟,就是我打你,你也该受着!”

“我是妈买来的丫鬟,你是妈买的粉头,凭什么我就该受着?!你少在我面前充什么太太小姐,你想打奴才麽,到那大宅院子里头混个奶奶当当,有的是奴才叫你打。就怕你没那个本事,哼,还真是姑娘们说的那句话,十八的年纪了,人家给了钱也不进你的屋,可不是要一辈子砸手里嘛!”

婉情气极,随手泼了她一盅水,“你个贱嘴的小淫/妇,再有这些话就给我滚,我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