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的修书匠

昏沉夜色下的南淮市旧街冷清沉寂，小店内，呼吸匀称的洛眼皮子直耷拉，随时可能睡着。

吱呀…

半掩着的陈旧木门被推开，阵阵秋风灌入，吹得人一阵哆嗦。

来者穿朴素的深色衣裤，长相老实巴交，没啥辨识度。

他指着小店外头的牌匾询问刚被冷风吹醒的洛，“小兄弟，这匾额名字，你们是修复残对吧？”

颇有年头的匾额上烫金黯淡，依稀可辨三字：缮典阁

修缮古籍典的手艺门店。

“哦，寻常些的残纸破洞能修，要是太贵重，最好拿到图馆、博物院去。”

从躺椅上下来，洛实话实说。

缮典阁这店没多少历史，爷爷辈不知哪学来的手艺，父母没心思继承，最后落到洛这儿。

平日里修些价格适当的字画旧还行，客人真要拿出孤本、善本，洛有技术也没胆上手。

“哈哈哈，小兄弟说笑了。”老实巴交的男人搓搓手，“我哪来博物馆级别的古籍啊，自家族谱而已。”

“我看看吧。”

“好嘞。”

客人从旧式牛皮公文包里取出个塑料袋包着的泛黄册。

伴随细细碎碎的摩擦声，塑料袋被打开，里头的册约莫半张A4纸面积，两厘米厚。

“品相还行，封皮好补，也可以给你补个新的，做旧版成色。”

古籍修复原则之一：整旧如旧。

修复部分的颜色、质感等方面尽可能与原件一致。

洛查看着物品封面与封底，除了边角有虫蛀、霉蚀痕迹，整体完好，想来里边的修复难度也不大。

“小兄弟行家啊。”

客人竖起大拇指，他原以为修复古物的店里多半是个戴厚实老花眼镜的匠人，没想到是个小师傅。

起初担心不专业，现在看那手法、说词，头头是道。

“我现在打开看看？”

“当然，修嘛。”

翻开页，带着塑胶手套的洛一边查看，一边听客人介绍。

这是他们家的族谱，前后七八十年跨度。

两三代人能有这么厚的族谱，原因是家族大、写得也比较详细。

除了宗族分支以外，许多祖辈的事业功绩，甚至兴趣爱好都给写进去了。

前几页还算顺畅，到中间部分开始出现因为霉变黏连的情况。

太久没人翻动到此，虫蛀现象也加深了。

洛从抽屉中取出竹起子，这是修复古籍用到的基础道具之一，是个长条形的小竹片，可以想象为老式冰棍里的木条再削薄些。

用竹起子小心翼翼分离页，更脆弱的地方改为针锥或是镊子分离。

断断续续解除二十来页霉变黏连的部分，洛大略浏览完整本《赵氏族谱》。

“怎么样？”

见洛停下手头动作，客人略带几分急切询问着，“钱不是问题，能修好每一页吗？”

“每一页？”洛略微沉吟，“所有古籍、所有文物的修复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甚至不可能百分百成功。”

“那…难度大吗？”

“整体没看到什么难点。”

洛在架子上找到个样品展示，“这本是我的练习作品，原本残次程度比你的严重多了，我拆线后一页一页清理，再线装回去。”

又一个档案夹被洛取来，翻开后里头是塑封的各种编号的纸张，大多泛黄，都是不同材质做旧后的样子。

“你的《赵氏族谱》只需要匹配颜色对应的修复纸，拆后填补那十几二十张虫蛀、祛除污损异物即可，如果当真很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我建议去南淮市图馆的古籍区。”

洛并非在说气话，古籍修复已经不是纯靠手艺的行当了，需要高科技辅助。

比如市图馆古籍区，有条件使用显微镜观察纸页掉落粉末，判断纤维脆弱程度。

类似科学运用，大大提升修复成功率。

“不用，不用。”客人连连摆手，“小兄弟别介意，我多问问而已，能补个八九不离十就成。”

客人的要求很基础，将破洞补上，霉变污损部分祛除即可。

“那没问题，价钱方面，我就按…”

“小兄弟。”

洛正估算着收费，客人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可以加固字迹、给字迹接笔，但千万不能给画接笔！”

“呃，哦…。”

所谓接笔，就是在修补残缺破洞后，将缺失的笔触接上。

比如某个字少了一撇、一束、一折钩之类，手工添加。

至于给画接笔，即便有技术，也得花时间感悟意境和神韵，耗时可海了去…

“哈哈哈，那就好，这是一半的酬劳。”

没等洛报价，客人将一沓钞票塞入洛怀里，“修复得好了，还有另一半，不过，时间方面…？”

“你要紧凑的话，半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