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歌表达什么

回到东苑，云胡服侍郗棠换上那套绯色官服，戴上漆纱笼冠，郗棠对镜自照，镜中少女面容虽年轻，周身却无半分怯懦，黑纱笼冠隐去女子明艳活泼，肃穆端庄，从容稳重。

“女郎，女尚书是什么官？”云胡不解道。

郗棠想了想，“女尚书是中官，使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职掌略同中书。”

“中书是什么官？”云胡还是不明白。

郗棠解释道，“中书典掌机要出纳奏章。”

云胡似懂非懂。

次日清晨，郗棠乘车入宫，第一日入官署，郗太傅嘱咐郗郴将郗棠送至宫外，郗郴亲自为郗棠驾车。隔着车门，郗郴不断提点郗棠入宫后要谨言慎行，说了一路，末了快到宫门之际，郗郴缓声道：“元元，入宫后不要害怕。”

郗棠笑了，反问道：“兄长，我为何要害怕？”

郗郴愣了一瞬，也笑，“元元胆子比兄长大多了，我第一日入官署的时候，心中惴惴不安。”

郗棠脸上笑容不经意间一僵，一路走来，也有过不安与惶恐，只是做惯上位者，大权在握，再回头俯瞰自己从前心路，心酸而又可笑。那些不安与惶恐的感觉，久远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她不想再过悬心担忧的日子，亦不想再无能为力失去一切。

失权者引颈受戮，掌权者呼风唤雨，这就是世道，赤裸裸不加掩饰的黑暗世道。权柄，是唯一能让她心安的东西。

春日多浓雾，马车在司马门前停下，数丈距离，唯见巍峨城楼隐约，不见人影。车窗半开，巡逻卫队整齐的脚步声极富节奏，见有人要入宫，一道细微的脚步声突兀，郗棠的世界刹那寂静，那道突兀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起落转合，一拍一拍落在郗棠心头。

会是卫熙吗？她想。

大雾模糊来人的面容，仿佛从梦中走来的熟悉，少年将军一步一步，走向郗棠，高大的身影随着距离的缩短，逐渐清晰。皎洁月光下，因时光流逝的爱人容颜，重新，走回记忆。

“舞阴侯、文信君。”卫熙抱拳，向郗郴行礼，二人颔首回礼，“长信侯。”

检查过符传，卫熙命手下放行。

车辙辚辚，碾过司马门前宫道，郗棠端坐车中，目不斜视，卫熙的身影从半开的车窗前掠过，而后消失在大雾之中。一切，仿佛是场梦，那些来得及、来不及说的话，全成了擦肩而过留下的深深遗憾。

郗棠下车，辞别兄长，步行入掖门，早有小黄门在内等候，“郗大人，奴婢为您引路。大雾看不清路，您当心脚下。”

小黄门引着郗棠来到立政殿，立政殿为皇帝处理朝政的宫室，皇帝年幼，日常事务，由尚书台按章办理，若遇军机大事不抉者，皆由共录尚书事的四辅臣商议，再由两宫过目，颁旨实行。郗棠这个女尚书，名为皇帝侍从，是为两宫代笔。

“这是女史闻琰。”

一个小宫人走上前，向郗棠行礼，“见过郗大人。”

闻琰。

熟悉的名字，令郗棠不由凝目打量眼前人，少女不过二八，面容清秀，穿着寻常，在宫人之中毫不起眼。没有人会想到，若干年后，这位小小宫人，会一跃成为新帝最信任的女侍中，朝夕伴驾。

这位闻女侍中，在前朝广结党羽，处处和自己作对，也也是她主持调查嘉晏遇刺一案，捏造罪证，指证自己下毒谋害嘉晏。赵贵嫔空有野心，不足为虑，唯有闻女侍中，才是郗棠前世心腹大患。闻琰出身微贱，一大批寒门出身的官员被她拉拢，有些时候，郗棠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女史亦为宫中女官，品阶虽在郗棠之下，但闻琰久在宫中，熟知立政殿事务，郗棠向她颔首还礼，“闻女史有礼了。”

小黄门将郗棠交给闻琰后，便离开立政殿。

闻琰引郗棠入侧殿，一进门，两张相并、堆满案牍的木桌便映入郗棠眼帘，左右也摆着数张桌案，堆满从中书省送来的奏疏。女史们或伏案疾书，或持刀点校奏疏文字，或怀抱奏疏，穿梭桌案之间，忙碌不已。

郗棠望着眼前场景，一阵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闻琰见郗棠出神，以为她和先前的女尚书一般，不过是门荫膏粱，一旬半月，便荣升高位，带着女官的阶品，嫁人为妇，她不由得出声。

“大人，自高皇帝以来，前朝尚书主管全国军政，下辖诸曹，中书掌奏疏机要，侍中、散骑辅佐谏言。奏疏由文武官员、各州郡，呈递中书省，中书官员整理、抄录后，交内侍省宦官，转递陛下，陛下裁决后，再交还中书，草拟诏令，发尚书诸曹实行。”

“文帝、先帝多病，常在后宫处理政务，文武在外，传召不便，中官在陛下左右，时常替帝代笔，批阅奏疏。先帝引两汉宦官干政之鉴，启用女官，奏疏由中书达内宫，先由诸女官批阅，而后交帝裁决，或转中书拟诏、或由女官草拟。”

闻琰态度谦卑，话语中却隐隐自矜，这里的女官，都是宫人中精通文墨，一刀一笔，裁决天下事，与前朝那些官员，并无不同，甚至，隐隐胜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