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歌表达什么

郗棠从郗太傅身侧站起身，俯瞰地上迂腐的六叔郗穆，“六叔，史书不是圣人的史书，史书也不是只写了圣人。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论断。郗氏要留存，偌大的家族要活下去。”

郗父与郗畚默然，无声赞同郗棠的看法。

郗穆瘫坐在地，依旧负隅顽抗，“父亲！兄长！”

一双手倏而按在郗穆手臂，他侧首望去，却是郗棠，郗棠扶起郗穆，“六叔，自古忠孝难两全。圣人，圣人怎么说的？圣人说，先公后私，六叔想做圣人吗？可世上，有不孝的圣人吗？”

郗穆张唇，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应允的，反驳的，全卡在胸腔之中，不得上下。血脉将他们束缚，亲缘缠绕，他不愿走上这条路，却又不能出卖父兄亲人，被裹挟上一条不归路，与他心中所想，渐行渐远。

哀求与感情无法止住一个上升家族人心所向，从默许郗棠养死士之际，郗太傅就已经做出抉择，而现在，郗氏余下人，也或主动，或被动，做出选择。

“元元多谋善断，大将军如日中天，我不知该如何抉择之际，是元元，辅助我做出了选择。驯养死士，她亦出力颇多。诛除大将军，她厥功至伟。”郗太傅一番话，肯定郗棠为郗氏功绩。

郗父与三叔的目光集中在郗棠身上，她微微扬起下巴，垂眸接受他人目光洗礼。

“事到如今，郗氏只能进，不能退！”郗太傅中气十足，锐利目光扫过面前三子，“大将军前车之鉴都看不见吗？都回去翻翻史书，看看那些失败者，都是什么下场？一旦输了，便是灭顶之灾，三族夷灭，连坐亲属，无人能幸免！”

“是，父亲。”郗父与三叔躬身应道。

郗畚张唇，一声“父亲”细弱蚊声。

从正院出来后，兄弟三人各归府邸，郗棠随着郗父回骠骑将军府，父女二人一路无语，郗父数度欲开口，回头对上低眉顺眼的女儿，责备的话到嘴边又咽下。长大的女儿，出落的端庄大方，与她母亲年轻时，十分相像，郗父不由想起自己少年时的意气风发，那时的自己，何曾不憧憬着大权在握。

“元元，你出生时，有相师望气而来，说你命相贵不可言。那时我想，你若是个男儿，兴我家者，必定是你。但是今日，我又觉得，难道你是个女郎，便不能兴郗氏吗？”郗父展眉，望着女儿，回想起父亲所言郗氏大业。作为父亲的长子，女儿的父亲，他有何惧？

郗棠一瞬诧异，很快反应过来，父亲所想。郗氏蒸蒸日上，全族获益，便无人在意她是男是女，父亲亦如是。

她顺势而上，对郗父道：“父亲，此去东境，危险重重，我为父亲举荐一人，守台尚书郎，诸葛维。”

一年时光弹指间，自康宁四年夏，大将军谋反被诛后，关于他的一切都逐渐从朝堂上散去，因大将军谋反而混乱的朝廷，逐渐平静，一岁风调雨顺，臣工无事可奏，郗父都督东境，将领并无异动，朝野内外，一派安宁祥和。

郗棠为女侍中，掌奏疏诏令，皇太后深居简出，帝太后不问朝政，日常事务，皆由尚书台提议，女官代两宫批复后，报知辅臣知悉，即可由中书起草诏令交尚书台实行。

闻琰办事得力，很快通过女官考核，晋升为中才人。

郗棠为闻琰贺，酒过三巡，闻琰已有醉意，借着酒劲，她伸臂勾住郗棠肩膀，“大人，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害怕你耽于情爱！卫郎虽好，可大人是鸿鹄，岂能如寻常燕雀一般，贪恋两三米粒。只有驽马，才会对栈豆念念不舍。”

“你跟我生气，是为了这个？”郗棠将杯中酒饮尽，佳酿直入喉，辣得她直皱眉。

“大人不是一般的女子。”闻琰面色酡红，盯着郗棠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这道理，大人不会不明白。”郗棠笑了，“难道不一般的女子，就不能有感情吗？爱慕一个男子，何时成了错？我只是个寻常的女子，有七情六欲，有爱恨嗔痴、喜怒哀惧。”

闻琰还想说，郗棠早将一杯酒递到她唇边，“你倒也不用处处恭维我，将我架在火上烤。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闻大人，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可要多喝两杯！来呀！都来敬闻大人酒！”闻琰拗不过，吃了一杯又一杯，很快便醉的不省人事。

郗棠也喝了不少，有女史送来醒酒汤，郗棠喂闻琰喝了两口，又怕她醒后继续劝自己挥慧剑，斩情丝，索性不再喂她，自己将剩下半碗喝了。醒酒汤喝下，酒意消散大半，见天色不早，郗棠安置好闻琰，自行出宫回府。

回东苑时，云胡已经摆好了晚饭，嗅到郗棠身上酒意，她立刻命人去熬醒酒汤。郗棠在桌前坐下，酒后嗅觉灵敏，炙羊肉的香味，分外清晰。郗棠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尚泛着热气的炙羊肉，她眼前仿佛浮现出卫熙骑马穿过帝都广阔街道的矫健身影。

她的郎君打马过帝都长街，拐进青石巷深处，一家人满为患的小店，笑吟吟向店家买上半斤肥美炙羊。店家问他买给谁，俊俏的郎君脸颊微红，“是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