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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宫变(第1/2页)

长隆十二年,夏。

仲夏时分,月色苍流,几番风动后,黑云拢住了半壁月盘。朦胧清辉笼罩下的整座皇城,从茫茫柔光中遁入黑暗,十几座连绵殿阙,顷刻间陷入一片寂静。

郗棠坐在昭阳宫庭院中那架已经腐朽的秋千上,削瘦的脸颊苍白,成败在此一举。月色拨开乌云,照亮司马门前尸山血海。凉风吹起郗棠鬓边碎发,夹杂着微弱的血腥气似有似无。

是嘉晏先废了她这个皇后,还是她先杀了嘉晏成为太后。

今夜过后,便见分晓。

不成为坐以待毙的瓮中之鳖,就算死,她也要洗刷掉自己身上的罪名与耻辱。没有下毒害过皇帝,是诬陷,是赵贵嫔的陷害。

她死死盯住紧闭的朱红宫门,等待期盼的声音响起,击碎无边无际的寂静。

红墙之外,宫道幽长,急促的脚步声百折千转,像是无数窃窃私语的鬼魅,黑暗中伸出一千只一万只手,放大郗棠内心的恐惧与担忧,呆滞的眼珠转动,逐渐恢复清醒。

她立刻从秋千架上站起,快步越过横亘在曲水上的木桥,踉踉跄跄走到庭院正中。

铁索抖动,锈迹摩擦声刺耳,她微微蹙眉。

挂在昭阳宫正门的大锁打开,看清走入宫中人的面容,郗棠一双妙目霎时暗淡。

嘉晏一身寝衣沾满血迹,绷带缠绕手臂,悬挂颈前,玄色长衣披在肩头,一张依旧俊俏的面容刚毅冷肃。他冷冷盯着郗棠,眼眸深邃,跳动难以压抑的阴鸷愠光,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你就那么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我的命?!”嘉晏怒不可遏,单手拔出身旁侍卫腰间佩剑,就要砍向郗棠,幸而内侍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了嘉晏的腰腹,“陛下,请陛下息怒!请您念在太子殿下救驾有功的份上,宽恕皇后吧。”

郗棠心如死灰,长子,还是选择了他的父亲。

嘉晏还能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诘问自己,只能说明她筹谋的大事,已经败露。

她联合次子与禁军,发动宫变,杀死嘉晏自立。

做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后果,郗棠面色从容,“是,我恨你,你父亲害死了我大父,你兄长逼死了我长兄。你赶走我次兄,还想废了我和我的儿子,将一切给你的爱妾幼子。你要我身负骂名的死去,我也只能铤而走险,杀了你,还自己一个清白。”

嘉晏愣住了,他望着面前的女子,这个和他年少结缡的女人。

皎洁的月光照亮女子一头堆叠的云髻,除去凤冠华服,一身待罪素衣,眉宇间却依稀几分雍容威严,见证那段逝去的皇后生活。

乌黑发丝间,一支双明珠钗晶莹,在月光下发出璀璨柔光。明珠尚圆,皎月依稀,只是当年名动帝都的郗十二女郎,容颜衰败,走到了油尽灯枯的生命之末。

“元元.....”嘉晏痛心疾首,唤出郗棠乳名,可后面的话还未说出,他高大的身子瞬间佝偻,剑应声而落,嘉晏捂着口鼻一阵剧烈咳嗽,看清掌心点点眼红,他自嘲一笑,“就算是皇后,做错了事情,也要付出代价。”

郗棠冷漠的收回视线,再不对眼前这个冰冷凉薄的男人抱有任何幻想,只言片语,都不愿给予。

她是嘉晏的原配夫人,二人遵从父母之命,结为夫妻。

郗棠陪着他从中书令之子,变成一代权臣,最终取代帝室,建立新朝。她也从大臣之子的夫人,一路成为大将军夫人、周王后、皇后。

二十年时光流逝,衣不如故,人不如新。

称帝之后,嘉晏在新宠间迷失,先后宠爱李、王、赵三夫人,三夫人出身名门,郗氏家道中落,祖父、父母、长兄皆卷入诡谲政斗而亡,唯有次兄郗桐尚存,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家门。

两年前,皇帝遇刺,饮食中掺杂毒药,证据皆指向身为皇后的郗棠。

大将军郗桐将所有罪过揽下,嘉晏流放郗桐,永不许再回都城。同时幽禁郗棠,收其玺绶金册,只保留皇后之名。郗棠内无皇帝信任,外无家人依靠,在无穷无尽的惊惧中,日复一日煎熬。

嘉晏唯有三子,长子次子皆为郗棠所出,国家法度,立嫡立长,他还未登基就册立了长子为世子,继位后封其为太子。

太子将近弱冠之年,嘉晏却偏宠幼子,三岁小儿,受封王爵,开府置官,其母赵贵嫔位居三夫人之首,同皇后之遇。

后宫之外,吴阳赵氏树大根深,门生弟子广布天下,嘉晏纵容朝臣攻击太子兄弟,使人心皆疑天子有易储之心。

郗棠受够了这种日子,与其朝等夕待,恐惧屠刀落下的那一日,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嘉晏。

赢了,她们母子三人将安枕无忧,输了,也不失为解脱。

嘉晏盯着倔强的郗棠,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母与子密不可分,只要皇太子一日还在储君的位置上,就没有大臣敢同意废后。要废后,必须连太子一起废黜。

异储,是国之大事,稍有不慎就会为有心之人利用,血流成河。新朝代业本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