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歌注释

郗棠的病较轻，嘉晏身体强健，二人痊愈的时间相差无几。他们能站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身边人对方的情况，在得知对方和自己一样，病情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走动时。

两个人心中都百感交集，说不出是失望、忌惮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他们活着，就是对方的威胁。但郗棠对嘉晏的威胁，远大于嘉晏对郗棠的威胁，有了前世的记忆，郗棠知道嘉太尉现在已经开始暗中阴养死士，准备暗中除掉大将军。养死士形同叛逆，稍有不慎便会被敌人抓住把柄，千夫所指，阖族不存。

可嘉晏，并不知道郗棠的计划。

他会杀了自己，因为自己知道的实在太多。

果不其然，当夜，便有人偷偷潜入郗棠帐中，乌云遮蔽圆月，黑暗中，郗棠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听见草丛中蟋蟀鸣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郗棠悄然起身，躲在帐门后面，摩挲手中短刃光滑的木柄，那日之后她便四处搜寻武器，终于在一碣人病患手中得到一柄他们用来防身的短刀。

她将这短刃在沸水中煮了很久，又在阳光下暴晒，如若嘉晏实在不死，她便想办法用这短刃了结他。还没等到下手，她先被嘉晏感染红斑瘟疫，两人都已康复，短刃也从凶器变成了防身之用。一道黑色身影从帐门口钻入，蹑手蹑脚的逼近床榻。

郗棠悄声绕到他身后，手中短刃直朝他后心刺去，圆月驱散乌云，月光从郗棠身后照入，在地面投下阴影。嘉晏看到身前两条影子，顿察身后有人，迅速闪身，躲开了郗棠致命的一刀。

偷袭不成，郗棠便落了下风。她张口就要喊，想向人求救，一边喊，还一边往外跑。

嘉晏当然不会让她喊出声，一手抓住郗棠的手臂，将她钳制帐内，另一手飞快掩住她口鼻，郗棠用尽全力的呼喊，全变成了积压喉头不出的呜咽。握着短匕的手并没有被控制，她迅速收刀，戳向嘉晏捂住她口鼻的臂膀。

匕首扎进皮肉，触感真实。郗棠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没有想象中金属划破皮肉的锋利流畅，反而有种闷重的滞涩感，通过木质的手柄，直达良知。她感到愧疚，却又不能松手。

“嗯。”嘉晏吃痛，闷哼出声，依旧没有松开捂住郗棠的手。

他松开抓住郗棠手臂的手，一只健壮有力的长臂自后而出，整个圈住郗棠上身，他的手臂卡在郗棠手肘关节，握着短匕的手无法弯曲，前后都够不到嘉晏。他力气大，郗棠挣也挣不开，嘴被捂得严实，一声也发不出来。

“元元，为什么这一次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嘉晏的声音很轻，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

上天既然给了他机会，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为何还要保留郗棠所有记忆。

“元元，你原谅我好不好，就当过去是一场梦好不好？”嘉晏姿态很低，这位曾经的不可一世的帝王，几乎卑躬屈膝的恳求郗棠，忘记前尘往事，前世的一切，就当是一场噩梦。

郗棠冷笑，嘉晏之所以在这里求她而非自己作出决定，只是因为他早不是专权的帝王，权柄已失，他拿自己毫无办法，只能用自以为是的感情，企图困住她。等他拿到权力，不需要再和人妥协之际，今天承诺的一切，不过是荒唐的一纸空谈。

嘉晏抱紧了郗棠，得而复失的感觉，让他感到美好，失去，令他恐慌，“元元。”

他张口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吹过郗棠耳廓脖颈，细小的绒毛颤动，郗棠觉得痒，感受到嘉晏的近在咫尺，她敏锐的捕捉到契机，积蓄起全身的力量，猛地向后撞去。

不是想象中自己坚硬的头骨撞在嘉晏鼻骨，他眼前一黑，松开牵制，自己趁乱逃跑。

郗棠忽略了自己和嘉晏的身高差距，嘉晏轻轻抬头，便躲过了郗棠这一击。她的后脑撞在嘉晏坚厚的胸膛，‘通’声沉闷，郗棠眼前暗了一下，脑内隐隐发沉。

嘉晏的声音消失，逼仄的空间一瞬安静，似乎是明白了，郗棠不会和自己重归于好，她的一举一动、不服输的反抗、时刻不松懈的挣扎，全都在告诉嘉晏，他和郗棠，已经回不去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做出的决定一旦做下，就不能够再后悔。

手背滴落黏稠温热，血腥味钻入郗棠鼻腔，手臂上的伤口汩汩淌下鲜血，催促着嘉晏做出决定。

郗棠感受到嘉晏微微急促的呼吸，他捂在自己口上的手也缓慢上移，一点一点，即将覆盖她的鼻腔。

死亡的威胁摆在面前，郗棠心脏砰砰乱跳，她用力挣扎，那点微弱的力量在嘉晏面前，不过蚍蜉撼树。

也许一开始她就应该逃跑，而非铤而走险留下杀死嘉晏，她太贪心了，不愿意放弃这个送上门来的大好良机。

有人闯进她的帐篷对她欲行不轨，为她提前察觉，为了自保，失手杀死对方，最后才知道那人是新城侯。

多好的机会，转瞬即逝。离开这里，将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赌多了，总会有输的那一天，现在，她将要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

被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