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歌表达什么

用过晚饭，郗棠酒意消散大半，迷离微醺，凭靠在隐囊上，闭眸养神。云胡指挥侍女，将饭菜撤走，回到屋中，见郗棠正在小憩，轻手轻脚走近桌案，打开错金博山炉，小心翼翼将添入香料。

博山炉炉盖镂雕成山峦起伏状，缕缕香烟通过镂孔飘散四方，如云烟缭绕，似仙山缥缈云雾之间。传闻汉武帝巡视青州，远眺仙山风采，命工匠铸炉。工匠合《山海经》中记载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胜景，将三山融于一炉盖，于博大中蕴含清秀，故谓博山炉。

觉察室中熏香似与往日不同，多了几分香甜，似曾相识，郗棠紧绷的神经松弛，不经意微蹙的眉头舒展，她惬意按上太阳穴，随口问云胡道：“这是什么香？”

“是二公子从灵州送回来的，说是胤国名香，唤作百濯香。”

胤主有宠妃连氏，连氏酷爱制香，搜罗天下珍贵香料，耗费数十年，才制成这独一无二的百濯香。传闻这百濯香一经沾染衣物，洗濯百次，香味不散。

前世赵贵嫔素爱此香，但制成百濯香的香料珍贵，只其中一味沉香，产自岭南，别处不生，自岭南至帝都千里路迢，运输不易。名香、华服、高大宫室，桩桩件件都与郗棠所倡节俭相违，二人相恶，由此而始。

“次兄在方城，不勤于公务，反而搜罗这些东西。”郗棠长叹口气，东境灵、甬两州，大将军残党遍布，郗父都督甬州，接管重镇方城。

方城要塞，直接胤军，胤国得悉大业国内变动，难保不会趁乱来伐，郗棠忧心父兄安危，收到次兄礼物，却无半分喜悦。

“你去取笔墨，我要给次兄写信。”

云胡取来纸笔，郗棠提笔，先详陈方城重镇，胤国局势，再写自己已经收到香料，向次兄道谢，委婉提醒郗桐，务必以公事为重。正欲落款，郗棠又觉不妥，撕毁纸张，重新写道，“已收百濯香，次兄有心。”

郗棠从袖中取出印鉴，盖在信上，交给云胡，“不必加急，寻常送出即可。”

以次兄的性格，若收到前信，必定恼怒，他远在千里之外，还记挂自己，一腔手足之情，却被忽视。不如后信，次兄念及帝都亲眷，必定联想到而今朝局，更加小心谨慎。

云胡送信，不过片刻，又急匆匆跑了回来，“女郎，郎婿来了。”

郗棠一愣，“他来做什么？”

云胡怔住了，“郎婿是女郎的夫君啊。”

郗棠回过神来，“就说我有事，不见。”

“啊？”云胡不解，“女郎，您这样冷待郎婿，不好吧。夫妇之间，不应当举案齐眉吗？”

郗棠冷笑声，“怎么，你打算教我如何为人妇吗？”云胡自知失言，拼命摇头，“不，女郎，婢子口出狂言，女郎恕罪。只是婢子见卫郎婿所为，似乎对女郎...忍不住....婢子失言。”

“好了，下不为例。把信送出去，按我的话答复，我困了，今日不想再见任何人。”

没过多久，云胡又回来了，“女郎，郎婿说，有一物想要送给女郎。”

郗棠：“.....”

青釉鸡首壶放在桌案上，鸡为“德禽”，具有文、武、勇、仁、信五德。两汉以降，社会动荡、战乱频繁，“鸡”与“吉”谐音，吉祥安宁，故而鸡首壶风靡至今。

郗棠与卫熙隔案而坐，相对不语，气氛一时尴尬凝重。

“这是宁兄所赠，谖草酒，据说，饮之可忘忧。”卫熙率先打破寂静。

《诗经、卫风、伯兮》载：“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谖草便是萱草，又名忘忧草。杜康能散闷，谖草能忘忧，谖草浸杜康，解愁散闷。郗棠轻叹口气，端起漆耳杯，酒入口中，郗棠才发现这谖草酒有异。

这不是谖草酒，是寒食散。

她放下耳杯，“你喝过这酒吗？”

卫熙笑了，抬头望向郗棠，漆黑的眼眸中凄哀朦胧，“我觉得能忘忧，特拿来赠与伯馨。”

“以后不要喝了。”郗棠淡淡道，“寒食散中有丹砂、雄黄、白矾、曾青、磁石，服用伤身。”她这样说，卫熙却端起面前耳杯，一饮而尽，“死生为何？齐彭殇虚妄，能忘忧愁，伤身何惧耳。”

“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子熹。”郗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卫熙笑而不语，执鸡首壶为自己满添耳杯，郗棠并没有阻拦，寒食散不仅能忘忧，亦有衰弱人体魄之效。

越柔弱，卫熙对于自己，越没有威胁，他们的距离，也能够越近。

卫熙凝视郗棠，含着凄伤笑意，将一杯杯寒食散吞下。

郗棠望着卫熙，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自己的猜忌，自己的防备。

卫熙眸中哀伤逐渐被寒食散药效驱散，被现实磨砺消失殆尽的意气风发，重见天日。郗棠拿起耳杯，一小口不伤身。寒食散发作，温热的感觉由内至外，像是沐浴在春日阳光下，依在母亲膝上，她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安全而舒适。